第58章 第 58 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58章 第 58 章
臨近六月, 季夏炎熱，宋遠杳整日窩在美人榻上，整日佳肴美饌伺候, 還有銅盆冰塊減暑, 日子快哉。
後面幾日，她卻害喜，食不下咽, 半夜驚醒，時常害喜嘔吐, 一通折騰下來，豐腴的身段, 折磨得消瘦不少。
陸乘書知曉此事, 專找了經驗老道的婆子, 來府上伺候宋遠杳。
在婆子們精細照護下，宋遠杳害喜的癥狀, 少了幾分, 可整日還是病怏怏，甚至看到陸乘書一來，就止不住發脾氣。
譬如今日, 她借機發難, 明知道是自己不願意出去, 可見到陸乘書還一通問責。
“我想出府，你不讓我出去, 你是不是故意的。”
宋遠杳故意為之，蠻不講理, 蒼白的臉頰瘦削不少，烏發鋪開, 垂落在榻上，猶如綢緞精美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瞥了一眼廂房伺候的婢女們。
其餘人都心知肚明地退下，偌大的廂房，僅剩下他們兩人。
他知道宋遠杳害喜，才會這般，想到那群婆子的教誨，也沒有動怒，反而坐在她對面，垂眸道：“是我的錯。”
“對，就是你的錯。”宋遠杳得理不饒人，將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，一五一十地細說他的毛病。
“你動不動就生氣，跟個瘋子一樣。”
“要不是你，我也不會害喜。”
“倘若要是沒跟你回來，我也不至於會難受成這樣子。”
宋遠杳委屈不已，還說他不允許她多，每日還管著他……
陸乘書耐心聽著，聽到不適的，也僅僅是皺眉，並未有其他舉止。
宋遠杳說到後面，口幹舌燥，又小呷幾口茶，開始又算賬。
府邸晚上有野貓出沒，你憑什麽趕走。
陸乘書：“趕走野貓，是讓你睡得安穩。”
當然這些他都沒有說出口。
這幾日，他天天遭受宋遠杳莫須有的指責，習以為常。
終於等到她夠了，陸乘書遂吩咐下人送肴饌來。
下人們聽到吩咐，手腳麻利，少頃，宋遠杳已坐在楠木圓凳上，進食。
陸乘書親自幫她布菜。他這幾日發現宋遠杳挑食嚴重，身子越發不如以往，於是這雙常來審訊犯人的手，如今卻是為了她布菜。
若是旁人都驚訝不已。
兩人都沒感覺不對勁。
到了傍晚，宋遠杳沐浴更衣，早早歇息。
陸乘書處理一些公務，沐浴更衣，便來到宋遠杳的廂房。
由於這幾日，宋遠杳總是半夜驚醒，雙腳會時不時抽筋，陸乘書幹脆搬到這裏居住，以便夜夜照看她。
起初，宋遠杳十分不情願，嘟囔著，“萬一你大半夜對我做不軌之事，我該如何。”
“你有身孕，我能做什麽？”
“我不管，反正你下流。”
“……”
陸乘書不容置喙，還是搬進了她的廂房，夜夜照看她。
宋遠杳還想要反抗，譬如晚上做小動作，謊稱他手腳不幹凈，可每次都陸乘書冷颼颼的眼眸掃視過來。
她不敢胡說八道，慫慫地入睡，久而久之，宋遠杳也習慣身側有人陪伴她，甚至也習慣半夜小腿抽筋。
有人會第一時間察覺，為她揉小腿。
宋遠杳漸漸習慣，在夢中要是抽筋，喊一聲陸乘書好了。
他一定會在身側。
陸乘書習慣淺睡，他知道宋遠杳會半夜驚醒，白皙的臉龐會難受地皺巴巴，還會小聲喊他的名字，“陸乘書。”
輕輕地，猶如鴻毛，無時無刻，令他心中湧入暖意。
今夜他照舊淺睡，可身後傳來幾聲抽泣聲，卻令他迅速睜開雙眼，還以為出大事，但是轉身卻聽到宋遠杳哭泣道。
“陸乘書，我以前沒有這麽無理取鬧過。”
宋遠杳不知何時起床，半坐在床榻上，一頭烏發披散，秋水剪瞳泛著淚花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用指尖拭去她的淚水。
“你只是懷孕了。”
隨即抱住了宋遠杳，感受到她身體在顫抖，在承受著無言的痛苦。
陸乘書的心被無數針給狠狠地紮住，百孔千瘡，用平靜的語氣，安慰著宋遠杳。
“不要多想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陸乘書聽到她哭得很壓抑，揪心般的苦楚，湧入他的心間，莫名想起那些婆子的話，說懷孕的女子，稍不順心，便會郁郁寡歡。
如今瞧見了，陸乘書心底生出擔憂和煩悶。
“杳杳，以後我們不要有孩子。”
“你在胡說八道……什麽？”宋遠杳以為他是開玩笑，並未當真。
“我有你腹中的孩子便可。”
陸乘書淡淡的語氣，聽不出他到底是否知道宋遠杳小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。
但他還是在深夜，為宋遠杳許下承諾，“我聽說民間有方子，可以讓男子避孕。”
忽然宋遠杳仰起頭，眼尾還掛著淚珠，“你要當太監嗎？”
“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陸乘書耐心地道。
宋遠杳不信邪，狐疑地說：“那個方子真的可行嗎？你確定你用了，萬一以後不行怎麽辦？我不想守活寡。”
宋遠杳似乎想到往後悲慘的生活，邊哭邊說，“算了守活寡也行，反正你不準沒錢就行。”
“……”
陸乘書手腕骨泛起青筋，語氣冷靜道：“杳杳，孩子名字我取好了。”
此話一出，宋遠杳起了興趣，“取什麽名字？”
“女孩名為，‘樂知’，樂知天命，故不憂。”
“若是男孩，取為‘逐青’，言入黃花川，每逐青溪水。”
陸乘書一字一句，卻感知懷中女人一言不發，以為她不喜，垂眸想看她，卻看到她竟睡著了。
他也不再多言，將她放下，又重新將她身上的被褥妥帖蓋好，可蓋好後。
宋遠杳眉眼蹙眉，唇角發白，身體微微抽動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駕輕就熟，修長的指尖輕輕揉捏她的小腿。
良久，他看到宋遠杳眉頭舒展。
-
之後的幾日，宋遠杳害喜的癥狀少了些，身子漸漸好轉，心情也好了點，這幾日有了興致聽戲。
於是白日隔三差五聽戲，晚上則是早早歇下。
日子倒是過得愜意，陸乘書卻忙得腳不沾地。
今日，她見天色晴朗，命下人搬出羅裳拿出晾曬。
幾箱籠子，全翻開。庭院的羅裳，猶如絲綢攤開，在碎金的日光婆娑。
她則是坐在廊檐下，下面墊著竹簟和蒲團，望著風卷羅裳，感受冷風拂面，身側的姜羌唯恐她嫌熱，還在一旁用蒲扇扇著。
倏然，陸乘書一襲墨綠色的長衫，闖入了畫面中。
宋遠杳近日嗅覺靈敏，幾乎不等他靠近，就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，彎腰做出嘔吐的不適。
近日陸乘書知道她懷孕 ，聞不了血腥味，每次都會沐浴更衣才來見她，如今卻不知怎麽，絲毫沒有避諱來到她的跟前。
陸乘書見到她不適，腳步一頓，想到她聞不慣血腥味，自己太過急迫，於是轉身便走了。
待他走後，宋遠杳才緩過來。
少頃，陸乘書沐浴更衣過來，換了一襲玄色長衫，腰間佩戴織金香囊。
宋遠杳知道他是為了顧及自己，才佩戴香囊，松開絹帕子，將身側紫檀矮幾上還未喝一口的荔枝膏水遞給他。
“清熱解暑，喝一口。”
陸乘書望著青瓷梅花小碗，也沒有推托，轉動銀勺，小呷幾口。
一直在跟前伺候的姜羌和其他婢女，都識趣地退下。
此地剩下他們兩人，宋遠杳蹙眉道：“你剛剛很急迫，是有何事嗎？”
這段時日，不說別的，宋遠杳已經對於陸乘書了解得七七八八，所以一眼就知道他定然是出什麽大事。
陸乘書將青瓷梅花小碗擱下，碗底已空。
他面無表情地道：“沒有大事。”
“你還知道我近日調查的案子嗎？”
“知道，聽說鬧得很大。”
陸乘書雖不想見宋遠杳牽連其中，奈何這樁案子鬧得沸沸揚揚，京州上下，連同三歲稚童在街頭巷尾都在哼唱“燕國公的死。”
當時皇帝震怒，不知是誰謠傳，可徹查了幾天，還是於事無補。
如今陸乘書親自跟宋遠杳提及此案，不免令她詫異。
“是出事嗎？”宋遠杳蹙眉，握住他的手。這幾日養回了一點肉，神色也有了紅潤，半夜也不會小腿抽筋，心情甚好。
“這樁案子，本可以調查清楚，可旭王爺卻主動認罪，朝堂一時嘩然。”
“旭王爺就是當日我們在寺廟見到的人。”陸乘書面無表情地道。
宋遠杳微微一楞，“你覺得案子有問題？”
陸乘書本來不想跟宋遠杳說這件事，可想到今日遇到燕槐安，主動跟他說。
讓他小心自己的夫人出事。
燕槐安顯然不知道宋遠杳是自己的妻子，卻還是提醒他。
陸乘書悄無聲息攥緊手，斜瞥他一眼。燕槐卻先走一步，留下清瘦的背影。
有人要對付宋遠杳，可她素日沒有得罪過人，除非是賀柔巽。
他其實之前就查到在青雲城，一直針對宋遠杳的人是賀柔巽，奈何她一直老奸巨猾，堅決不留下把柄，而且背靠太後。
他雖有賀柔巽的罪證，可以給她重擊，但陸乘書卻不這麽想。
不能輕易放過賀柔巽
陸乘書想到這點，垂眸遮住晦暗，掀起眼皮子，見她滿臉疑問，不免低聲道：“案子錯綜覆雜，不過快要結束了。”
宋遠杳以為是這起案子將會以旭王爺認罪結束，倒也不當回事，撫摸著小腹，坐在竹簟，感受風聲。
恰逢陸乘書坐到身側，宋遠杳將頭一歪，抵在他的肩膀上。
難得靜謐。
“陸乘書，你說肚子裏的孩子是女孩還是男孩。”
宋遠杳撫摸小腹，素日倨傲的面容上浮現了初為人母的慈愛。
陸乘書側身靜靜地凝視她，“我喜歡女孩。”
他見到宋遠杳唇角挽起，似乎滿意他的回答，眉梢上揚，“我也喜歡女孩。”
“可惜我近日太忙，成婚需要再拖。”陸乘書想到這一點，語氣多了寒意和不虞。
宋遠杳不甚在意，露出貝齒一笑，“沒關系。”
兩人靜靜坐在廊檐下，庭院內殘風卷起羅裳，五光十色的色彩落下餘暉，兩人挨得近，身後的影子都依偎在一起。
在宋遠杳原以為往後日子都是平靜時。
一道猝不及防的消息，猶如鏡花水月，四面分裂開。
這日她正在給未出生的孩子剪裁衣裳，由於針黹手藝不精湛，繡花的歪七扭八的。
陸乘書之前瞧見說，“甚好。”
她感覺陸乘書違心，可是當看到他面無表情，又實在想不出男人撒謊的模樣。
於是她認為自己手藝尚可，也就一直親力親為。
可當她用剪子剪去線頭時，有人匆匆忙忙從外頭趕來。
“夫人，大事不好了。”跑來的奴仆，瘦瘦小小，臉頰有顆黑痣，是府上新來的奴仆。
正逢姜羌不在去後廚端糕點來。
他一來就沖著宋遠杳大喊，嚇得宋遠杳手裏的剪子都落在地上。
“發生何事？”
新來的奴仆瑟瑟發抖，跪在地上對著宋遠杳道：“夫人，大人出事了，外頭盛傳大人嚴刑逼供，害得旭王爺死在牢裏，如今皇上勃然大怒，將大人關押大牢。”
宋遠杳聞言，幾乎都要站不住。同時姜羌提著紅酸枝木提盒，款款而來，見到跪在地上的奴仆，又看到幾欲暈倒的夫人，面色瞬間一變。
姜羌走上前，宋遠杳猶如抓住最後一根稻草，攥緊她的臂彎道：“姜羌，陸乘書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“夫人你不必擔心，大人怎麽會出事。”
姜羌耐心寬慰宋遠杳，可是宋遠杳壓根聽不進去，心底有一道聲音，在告訴她。
陸乘書一定出事了。
這份念頭令她抿唇，思緒亂入麻，呆楞地坐在紫檀雕花的扶手椅子上，靜靜等著陸乘書會來。
期間姜羌還來勸她，可是她絲毫聽不進去。
直至日醉西山，姜羌忍不住地道：“夫人，也許大人公務繁忙，稍微晚些便回來。”
“你先吃些東西，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還要為肚子裏的孩子考慮。”
在姜羌的苦口婆心下，宋遠杳還是握住竹箸，食不下咽，吃了幾口。
姜羌看到嘆氣，隨後又見到宋遠杳一動不動，坐在美人榻上，靜等陸乘書，夜半三更。
“夫人，你要不歇下，若是大人回來，我一定跟夫人你說。”姜羌再次苦口婆心，又用孩子勸宋遠杳。
宋遠杳這才願意去睡，可是躺在床榻，一直睡不著，甚至臨近後半夜，小腿又開始抽筋，令她難受咬唇。
這時有一雙溫熱的手，細細地為她揉捏小腿。
漆黑的床幔中，宋遠杳不知何時睜開雙眼，“姜羌，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。”
為她揉捏小腿的人一頓，遂緩緩地道：“夫人，大人不會有事的。”
宋遠杳聞言，心涼了半截，強忍酸澀，“他出事都還要瞞著我，是他告訴你，讓你來守夜的對吧？”
姜羌緘默。
宋遠杳惱怒道：“他這麽喜歡瞞著我，我以後不會原諒他的。”
她言之鑿鑿，隔日卻又強硬出府，要去見見陸乘書。
姜羌在廂房裏攔著她，愁容滿面地道：“夫人你要相信大人。”
“怎麽我出個府，你都要攔著我。”
宋遠杳眉梢上揚，露出氣勢，也許是跟陸乘書待久了，學到了威嚴，語氣變得冰冷的。
姜羌看到她，都看到一點陸乘書的影子，楞住後，迅速反應過來，想要再次說別的話，攔住宋遠杳。
但宋遠杳卻語氣一冷，“他將你安排在我身邊，又守夜，所以你知道陸乘書現在是被關在哪裏，你帶我過去。”
姜羌還想掙紮，“夫人，這……”
宋遠杳撫摸小腹，語氣學了陸乘書八分相似，平靜地道：“我知道你是照顧我的，倘若你不告訴我，在此期間我出事，你擔得起責任嗎？”
姜羌一驚，詫異地看向宋遠杳，之前一直認為夫人性子驕縱，卻沒想到夫人還是很有魄力。
她想了想，又想到陸乘書的叮囑，還是告訴了宋遠杳關於陸乘書關押在何處的消息。
“大人如今關押在刑部，旁人萬萬不能探監，況且大牢陰氣重，萬一沖撞了夫人怎麽辦？”
姜羌將弊端一五一十告訴宋遠杳。
宋遠杳聞言攥緊絹帕，冷聲道：“沒有一點辦法嗎？”
姜羌搖頭。
宋遠杳絞盡腦汁，一時半會，始終想不到任何辦法。
晚上入睡，她心煩意亂，趕走姜羌不讓她守夜，後來她不知不覺中睡著了，半夢半醒間，小腿又開始抽搐。
她雲鬢洇濕，臉頰發白，小聲地喊，“陸乘書。”
她以為喊了陸乘書的名字，熟悉的雙手，會幫她緩解小腿的抽搐。
可她等啊等，沒有等到陸乘書的回應。
宋遠杳睜開了雙眼，迷惘地發呆，而後才說，“我忘了，你不在。”
連續幾日，宋遠杳等不到陸乘書的消息，心急如焚，去問姜羌，也是一問三不知。
宋遠杳不甘心，心神不寧地在游廊徘徊。
之後她命姜羌安排轎子，她要去往何尚書家中。
她聽說過陸乘書有位恩師，也從陸乘書的口吻中，知道何尚書與他交情頗淺。
姜羌蹙眉，“夫人，你要求何尚書救大人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
宋元杳吩咐下去，臉頰這幾日又瘦削了不少，連同衣裳都大了些，看得姜羌都不忍，想了想也就沒有阻攔她。
不過是見一見，況且何尚書應當幫不上大人，夫人此去定然是無用功。
姜羌嘆氣地想著，親自送她去一趟。
何尚書家中靜謐，庭院種植羅漢樹若幹，還有一池塘，養著閑散魚兒。
宋遠杳跟隨奴仆的指引，來到了何尚書所在的正廳。
何尚書之前沒有見過宋遠杳，對她的印象是陸乘書的嫂嫂，是一介孤女，也是陸乘書心愛的女人。
如今見她拜訪自己，何尚書還以為她是為了陸乘書的安危來找自己。
何尚書正想找由頭開脫，誰知宋遠杳腹中有孩子，竟不顧一切，下跪向他求情。
引得何尚書連連扶她起來，包括姜羌驚住，趕忙攙扶她。
所有人都沒料到，宋遠杳為了陸乘書能做到如此地步。
宋遠杳收起一身的浮躁和驕縱，為了陸乘書她拒絕起身，語氣鄭重其事。
“妾身知道何尚書德高望重，對乘書頗有器重，百般照顧，如今乘書身陷囹圄，妾身自知不能打攪何尚書，但妾身心系於乘書，妄求何尚書能否讓妾身去大牢見一見乘書。”
她說得真情實意，面容是少有的堅毅。
在場無一人不都被鎮住。
何尚書亦是，捋了捋胡子道：“看你對他是真情，老身唏噓，可我這個學生，我是了解甚多，他如此貿然進了大牢，或許有別的緣由。你若現在回去，或許他幾日後相安無事回去見你，何必辛苦跑來我這裏，想要去見他。”
更何況，她懷有身孕，何須到處奔波。
就連姜羌也是這般勸她。
但宋遠杳仰起頭，雙目含著淚花，語氣卻堅決道：“妾身不敢賭。”
“況且，我想他了。”
-
燕國公府中，
一輛馬車從後門出發，燕槐安面露疑色，身旁的隨從道：“世子，你是擔心近日府裏莫名多出的乞丐嗎？”
此事說來荒唐稀奇。
前幾日有乞丐上門，手裏還攥著半枚玉佩。
當時正巧賀柔巽從寺廟上香回來，本命人將乞丐趕走，可偏偏看到乞丐手裏的半枚玉佩，竟然當場暈厥過去。
醒來後，又不管不顧將乞丐收留在家，對外說是侄子。
可燕槐安見那乞丐行為舉止，半點都不是世家子弟的風範，特別是每次進食都狼吞虎咽，儼然是真正的乞丐。
賀柔巽堅決地說，他是自己的侄子，甚至將他打扮一番，好生招待在府邸，還命燕槐安好生照顧。
這段離奇事，燕槐安看不懂，不過還好賀柔巽沒有找他算賬，沒有對陸乘書夫人下手一事過問。
但是他想到前幾日陸乘書被抓大牢，心下不免擔憂，好歹也是曾經的兄弟，於是今日出門。
燕槐安想要去刑部大牢看望他。
正巧，到了刑部大牢，燕槐安看到有一輛馬車停在刑部大門外，放眼望去，是一戴著帷帽的女子正被人攙扶下馬車。
倏然，一陣狂風席卷而來，女人側身，帷帽白紗吹起，露出白皙的下顎。
燕槐安瞥見，溫潤的面上，失去了笑意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臨近六月, 季夏炎熱，宋遠杳整日窩在美人榻上，整日佳肴美饌伺候, 還有銅盆冰塊減暑, 日子快哉。
後面幾日，她卻害喜，食不下咽, 半夜驚醒，時常害喜嘔吐, 一通折騰下來，豐腴的身段, 折磨得消瘦不少。
陸乘書知曉此事, 專找了經驗老道的婆子, 來府上伺候宋遠杳。
在婆子們精細照護下，宋遠杳害喜的癥狀, 少了幾分, 可整日還是病怏怏，甚至看到陸乘書一來，就止不住發脾氣。
譬如今日, 她借機發難, 明知道是自己不願意出去, 可見到陸乘書還一通問責。
“我想出府，你不讓我出去, 你是不是故意的。”
宋遠杳故意為之，蠻不講理, 蒼白的臉頰瘦削不少，烏發鋪開, 垂落在榻上，猶如綢緞精美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瞥了一眼廂房伺候的婢女們。
其餘人都心知肚明地退下，偌大的廂房，僅剩下他們兩人。
他知道宋遠杳害喜，才會這般，想到那群婆子的教誨，也沒有動怒，反而坐在她對面，垂眸道：“是我的錯。”
“對，就是你的錯。”宋遠杳得理不饒人，將一切都怪罪到他身上，一五一十地細說他的毛病。
“你動不動就生氣，跟個瘋子一樣。”
“要不是你，我也不會害喜。”
“倘若要是沒跟你回來，我也不至於會難受成這樣子。”
宋遠杳委屈不已，還說他不允許她多，每日還管著他……
陸乘書耐心聽著，聽到不適的，也僅僅是皺眉，並未有其他舉止。
宋遠杳說到後面，口幹舌燥，又小呷幾口茶，開始又算賬。
府邸晚上有野貓出沒，你憑什麽趕走。
陸乘書：“趕走野貓，是讓你睡得安穩。”
當然這些他都沒有說出口。
這幾日，他天天遭受宋遠杳莫須有的指責，習以為常。
終於等到她夠了，陸乘書遂吩咐下人送肴饌來。
下人們聽到吩咐，手腳麻利，少頃，宋遠杳已坐在楠木圓凳上，進食。
陸乘書親自幫她布菜。他這幾日發現宋遠杳挑食嚴重，身子越發不如以往，於是這雙常來審訊犯人的手，如今卻是為了她布菜。
若是旁人都驚訝不已。
兩人都沒感覺不對勁。
到了傍晚，宋遠杳沐浴更衣，早早歇息。
陸乘書處理一些公務，沐浴更衣，便來到宋遠杳的廂房。
由於這幾日，宋遠杳總是半夜驚醒，雙腳會時不時抽筋，陸乘書幹脆搬到這裏居住，以便夜夜照看她。
起初，宋遠杳十分不情願，嘟囔著，“萬一你大半夜對我做不軌之事，我該如何。”
“你有身孕，我能做什麽？”
“我不管，反正你下流。”
“……”
陸乘書不容置喙，還是搬進了她的廂房，夜夜照看她。
宋遠杳還想要反抗，譬如晚上做小動作，謊稱他手腳不幹凈，可每次都陸乘書冷颼颼的眼眸掃視過來。
她不敢胡說八道，慫慫地入睡，久而久之，宋遠杳也習慣身側有人陪伴她，甚至也習慣半夜小腿抽筋。
有人會第一時間察覺，為她揉小腿。
宋遠杳漸漸習慣，在夢中要是抽筋，喊一聲陸乘書好了。
他一定會在身側。
陸乘書習慣淺睡，他知道宋遠杳會半夜驚醒，白皙的臉龐會難受地皺巴巴，還會小聲喊他的名字，“陸乘書。”
輕輕地，猶如鴻毛，無時無刻，令他心中湧入暖意。
今夜他照舊淺睡，可身後傳來幾聲抽泣聲，卻令他迅速睜開雙眼，還以為出大事，但是轉身卻聽到宋遠杳哭泣道。
“陸乘書，我以前沒有這麽無理取鬧過。”
宋遠杳不知何時起床，半坐在床榻上，一頭烏發披散，秋水剪瞳泛著淚花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用指尖拭去她的淚水。
“你只是懷孕了。”
隨即抱住了宋遠杳，感受到她身體在顫抖，在承受著無言的痛苦。
陸乘書的心被無數針給狠狠地紮住，百孔千瘡，用平靜的語氣，安慰著宋遠杳。
“不要多想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。”
陸乘書聽到她哭得很壓抑，揪心般的苦楚，湧入他的心間，莫名想起那些婆子的話，說懷孕的女子，稍不順心，便會郁郁寡歡。
如今瞧見了，陸乘書心底生出擔憂和煩悶。
“杳杳，以後我們不要有孩子。”
“你在胡說八道……什麽？”宋遠杳以為他是開玩笑，並未當真。
“我有你腹中的孩子便可。”
陸乘書淡淡的語氣，聽不出他到底是否知道宋遠杳小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。
但他還是在深夜，為宋遠杳許下承諾，“我聽說民間有方子，可以讓男子避孕。”
忽然宋遠杳仰起頭，眼尾還掛著淚珠，“你要當太監嗎？”
“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陸乘書耐心地道。
宋遠杳不信邪，狐疑地說：“那個方子真的可行嗎？你確定你用了，萬一以後不行怎麽辦？我不想守活寡。”
宋遠杳似乎想到往後悲慘的生活，邊哭邊說，“算了守活寡也行，反正你不準沒錢就行。”
“……”
陸乘書手腕骨泛起青筋，語氣冷靜道：“杳杳，孩子名字我取好了。”
此話一出，宋遠杳起了興趣，“取什麽名字？”
“女孩名為，‘樂知’，樂知天命，故不憂。”
“若是男孩，取為‘逐青’，言入黃花川，每逐青溪水。”
陸乘書一字一句，卻感知懷中女人一言不發，以為她不喜，垂眸想看她，卻看到她竟睡著了。
他也不再多言，將她放下，又重新將她身上的被褥妥帖蓋好，可蓋好後。
宋遠杳眉眼蹙眉，唇角發白，身體微微抽動。
陸乘書面無表情，駕輕就熟，修長的指尖輕輕揉捏她的小腿。
良久，他看到宋遠杳眉頭舒展。
-
之後的幾日，宋遠杳害喜的癥狀少了些，身子漸漸好轉，心情也好了點，這幾日有了興致聽戲。
於是白日隔三差五聽戲，晚上則是早早歇下。
日子倒是過得愜意，陸乘書卻忙得腳不沾地。
今日，她見天色晴朗，命下人搬出羅裳拿出晾曬。
幾箱籠子，全翻開。庭院的羅裳，猶如絲綢攤開，在碎金的日光婆娑。
她則是坐在廊檐下，下面墊著竹簟和蒲團，望著風卷羅裳，感受冷風拂面，身側的姜羌唯恐她嫌熱，還在一旁用蒲扇扇著。
倏然，陸乘書一襲墨綠色的長衫，闖入了畫面中。
宋遠杳近日嗅覺靈敏，幾乎不等他靠近，就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，彎腰做出嘔吐的不適。
近日陸乘書知道她懷孕 ，聞不了血腥味，每次都會沐浴更衣才來見她，如今卻不知怎麽，絲毫沒有避諱來到她的跟前。
陸乘書見到她不適，腳步一頓，想到她聞不慣血腥味，自己太過急迫，於是轉身便走了。
待他走後，宋遠杳才緩過來。
少頃，陸乘書沐浴更衣過來，換了一襲玄色長衫，腰間佩戴織金香囊。
宋遠杳知道他是為了顧及自己，才佩戴香囊，松開絹帕子，將身側紫檀矮幾上還未喝一口的荔枝膏水遞給他。
“清熱解暑，喝一口。”
陸乘書望著青瓷梅花小碗，也沒有推托，轉動銀勺，小呷幾口。
一直在跟前伺候的姜羌和其他婢女，都識趣地退下。
此地剩下他們兩人，宋遠杳蹙眉道：“你剛剛很急迫，是有何事嗎？”
這段時日，不說別的，宋遠杳已經對於陸乘書了解得七七八八，所以一眼就知道他定然是出什麽大事。
陸乘書將青瓷梅花小碗擱下，碗底已空。
他面無表情地道：“沒有大事。”
“你還知道我近日調查的案子嗎？”
“知道，聽說鬧得很大。”
陸乘書雖不想見宋遠杳牽連其中，奈何這樁案子鬧得沸沸揚揚，京州上下，連同三歲稚童在街頭巷尾都在哼唱“燕國公的死。”
當時皇帝震怒，不知是誰謠傳，可徹查了幾天，還是於事無補。
如今陸乘書親自跟宋遠杳提及此案，不免令她詫異。
“是出事嗎？”宋遠杳蹙眉，握住他的手。這幾日養回了一點肉，神色也有了紅潤，半夜也不會小腿抽筋，心情甚好。
“這樁案子，本可以調查清楚，可旭王爺卻主動認罪，朝堂一時嘩然。”
“旭王爺就是當日我們在寺廟見到的人。”陸乘書面無表情地道。
宋遠杳微微一楞，“你覺得案子有問題？”
陸乘書本來不想跟宋遠杳說這件事，可想到今日遇到燕槐安，主動跟他說。
讓他小心自己的夫人出事。
燕槐安顯然不知道宋遠杳是自己的妻子，卻還是提醒他。
陸乘書悄無聲息攥緊手，斜瞥他一眼。燕槐卻先走一步，留下清瘦的背影。
有人要對付宋遠杳，可她素日沒有得罪過人，除非是賀柔巽。
他其實之前就查到在青雲城，一直針對宋遠杳的人是賀柔巽，奈何她一直老奸巨猾，堅決不留下把柄，而且背靠太後。
他雖有賀柔巽的罪證，可以給她重擊，但陸乘書卻不這麽想。
不能輕易放過賀柔巽
陸乘書想到這點，垂眸遮住晦暗，掀起眼皮子，見她滿臉疑問，不免低聲道：“案子錯綜覆雜，不過快要結束了。”
宋遠杳以為是這起案子將會以旭王爺認罪結束，倒也不當回事，撫摸著小腹，坐在竹簟，感受風聲。
恰逢陸乘書坐到身側，宋遠杳將頭一歪，抵在他的肩膀上。
難得靜謐。
“陸乘書，你說肚子裏的孩子是女孩還是男孩。”
宋遠杳撫摸小腹，素日倨傲的面容上浮現了初為人母的慈愛。
陸乘書側身靜靜地凝視她，“我喜歡女孩。”
他見到宋遠杳唇角挽起，似乎滿意他的回答，眉梢上揚，“我也喜歡女孩。”
“可惜我近日太忙，成婚需要再拖。”陸乘書想到這一點，語氣多了寒意和不虞。
宋遠杳不甚在意，露出貝齒一笑，“沒關系。”
兩人靜靜坐在廊檐下，庭院內殘風卷起羅裳，五光十色的色彩落下餘暉，兩人挨得近，身後的影子都依偎在一起。
在宋遠杳原以為往後日子都是平靜時。
一道猝不及防的消息，猶如鏡花水月，四面分裂開。
這日她正在給未出生的孩子剪裁衣裳，由於針黹手藝不精湛，繡花的歪七扭八的。
陸乘書之前瞧見說，“甚好。”
她感覺陸乘書違心，可是當看到他面無表情，又實在想不出男人撒謊的模樣。
於是她認為自己手藝尚可，也就一直親力親為。
可當她用剪子剪去線頭時，有人匆匆忙忙從外頭趕來。
“夫人，大事不好了。”跑來的奴仆，瘦瘦小小，臉頰有顆黑痣，是府上新來的奴仆。
正逢姜羌不在去後廚端糕點來。
他一來就沖著宋遠杳大喊，嚇得宋遠杳手裏的剪子都落在地上。
“發生何事？”
新來的奴仆瑟瑟發抖，跪在地上對著宋遠杳道：“夫人，大人出事了，外頭盛傳大人嚴刑逼供，害得旭王爺死在牢裏，如今皇上勃然大怒，將大人關押大牢。”
宋遠杳聞言，幾乎都要站不住。同時姜羌提著紅酸枝木提盒，款款而來，見到跪在地上的奴仆，又看到幾欲暈倒的夫人，面色瞬間一變。
姜羌走上前，宋遠杳猶如抓住最後一根稻草，攥緊她的臂彎道：“姜羌，陸乘書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“夫人你不必擔心，大人怎麽會出事。”
姜羌耐心寬慰宋遠杳，可是宋遠杳壓根聽不進去，心底有一道聲音，在告訴她。
陸乘書一定出事了。
這份念頭令她抿唇，思緒亂入麻，呆楞地坐在紫檀雕花的扶手椅子上，靜靜等著陸乘書會來。
期間姜羌還來勸她，可是她絲毫聽不進去。
直至日醉西山，姜羌忍不住地道：“夫人，也許大人公務繁忙，稍微晚些便回來。”
“你先吃些東西，就算不為自己考慮還要為肚子裏的孩子考慮。”
在姜羌的苦口婆心下，宋遠杳還是握住竹箸，食不下咽，吃了幾口。
姜羌看到嘆氣，隨後又見到宋遠杳一動不動，坐在美人榻上，靜等陸乘書，夜半三更。
“夫人，你要不歇下，若是大人回來，我一定跟夫人你說。”姜羌再次苦口婆心，又用孩子勸宋遠杳。
宋遠杳這才願意去睡，可是躺在床榻，一直睡不著，甚至臨近後半夜，小腿又開始抽筋，令她難受咬唇。
這時有一雙溫熱的手，細細地為她揉捏小腿。
漆黑的床幔中，宋遠杳不知何時睜開雙眼，“姜羌，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。”
為她揉捏小腿的人一頓，遂緩緩地道：“夫人，大人不會有事的。”
宋遠杳聞言，心涼了半截，強忍酸澀，“他出事都還要瞞著我，是他告訴你，讓你來守夜的對吧？”
姜羌緘默。
宋遠杳惱怒道：“他這麽喜歡瞞著我，我以後不會原諒他的。”
她言之鑿鑿，隔日卻又強硬出府，要去見見陸乘書。
姜羌在廂房裏攔著她，愁容滿面地道：“夫人你要相信大人。”
“怎麽我出個府，你都要攔著我。”
宋遠杳眉梢上揚，露出氣勢，也許是跟陸乘書待久了，學到了威嚴，語氣變得冰冷的。
姜羌看到她，都看到一點陸乘書的影子，楞住後，迅速反應過來，想要再次說別的話，攔住宋遠杳。
但宋遠杳卻語氣一冷，“他將你安排在我身邊，又守夜，所以你知道陸乘書現在是被關在哪裏，你帶我過去。”
姜羌還想掙紮，“夫人，這……”
宋遠杳撫摸小腹，語氣學了陸乘書八分相似，平靜地道：“我知道你是照顧我的，倘若你不告訴我，在此期間我出事，你擔得起責任嗎？”
姜羌一驚，詫異地看向宋遠杳，之前一直認為夫人性子驕縱，卻沒想到夫人還是很有魄力。
她想了想，又想到陸乘書的叮囑，還是告訴了宋遠杳關於陸乘書關押在何處的消息。
“大人如今關押在刑部，旁人萬萬不能探監，況且大牢陰氣重，萬一沖撞了夫人怎麽辦？”
姜羌將弊端一五一十告訴宋遠杳。
宋遠杳聞言攥緊絹帕，冷聲道：“沒有一點辦法嗎？”
姜羌搖頭。
宋遠杳絞盡腦汁，一時半會，始終想不到任何辦法。
晚上入睡，她心煩意亂，趕走姜羌不讓她守夜，後來她不知不覺中睡著了，半夢半醒間，小腿又開始抽搐。
她雲鬢洇濕，臉頰發白，小聲地喊，“陸乘書。”
她以為喊了陸乘書的名字，熟悉的雙手，會幫她緩解小腿的抽搐。
可她等啊等，沒有等到陸乘書的回應。
宋遠杳睜開了雙眼，迷惘地發呆，而後才說，“我忘了，你不在。”
連續幾日，宋遠杳等不到陸乘書的消息，心急如焚，去問姜羌，也是一問三不知。
宋遠杳不甘心，心神不寧地在游廊徘徊。
之後她命姜羌安排轎子，她要去往何尚書家中。
她聽說過陸乘書有位恩師，也從陸乘書的口吻中，知道何尚書與他交情頗淺。
姜羌蹙眉，“夫人，你要求何尚書救大人嗎？”
“不是。”
宋元杳吩咐下去，臉頰這幾日又瘦削了不少，連同衣裳都大了些，看得姜羌都不忍，想了想也就沒有阻攔她。
不過是見一見，況且何尚書應當幫不上大人，夫人此去定然是無用功。
姜羌嘆氣地想著，親自送她去一趟。
何尚書家中靜謐，庭院種植羅漢樹若幹，還有一池塘，養著閑散魚兒。
宋遠杳跟隨奴仆的指引，來到了何尚書所在的正廳。
何尚書之前沒有見過宋遠杳，對她的印象是陸乘書的嫂嫂，是一介孤女，也是陸乘書心愛的女人。
如今見她拜訪自己，何尚書還以為她是為了陸乘書的安危來找自己。
何尚書正想找由頭開脫，誰知宋遠杳腹中有孩子，竟不顧一切，下跪向他求情。
引得何尚書連連扶她起來，包括姜羌驚住，趕忙攙扶她。
所有人都沒料到，宋遠杳為了陸乘書能做到如此地步。
宋遠杳收起一身的浮躁和驕縱，為了陸乘書她拒絕起身，語氣鄭重其事。
“妾身知道何尚書德高望重，對乘書頗有器重，百般照顧，如今乘書身陷囹圄，妾身自知不能打攪何尚書，但妾身心系於乘書，妄求何尚書能否讓妾身去大牢見一見乘書。”
她說得真情實意，面容是少有的堅毅。
在場無一人不都被鎮住。
何尚書亦是，捋了捋胡子道：“看你對他是真情，老身唏噓，可我這個學生，我是了解甚多，他如此貿然進了大牢，或許有別的緣由。你若現在回去，或許他幾日後相安無事回去見你，何必辛苦跑來我這裏，想要去見他。”
更何況，她懷有身孕，何須到處奔波。
就連姜羌也是這般勸她。
但宋遠杳仰起頭，雙目含著淚花，語氣卻堅決道：“妾身不敢賭。”
“況且，我想他了。”
-
燕國公府中，
一輛馬車從後門出發，燕槐安面露疑色，身旁的隨從道：“世子，你是擔心近日府裏莫名多出的乞丐嗎？”
此事說來荒唐稀奇。
前幾日有乞丐上門，手裏還攥著半枚玉佩。
當時正巧賀柔巽從寺廟上香回來，本命人將乞丐趕走，可偏偏看到乞丐手裏的半枚玉佩，竟然當場暈厥過去。
醒來後，又不管不顧將乞丐收留在家，對外說是侄子。
可燕槐安見那乞丐行為舉止，半點都不是世家子弟的風範，特別是每次進食都狼吞虎咽，儼然是真正的乞丐。
賀柔巽堅決地說，他是自己的侄子，甚至將他打扮一番，好生招待在府邸，還命燕槐安好生照顧。
這段離奇事，燕槐安看不懂，不過還好賀柔巽沒有找他算賬，沒有對陸乘書夫人下手一事過問。
但是他想到前幾日陸乘書被抓大牢，心下不免擔憂，好歹也是曾經的兄弟，於是今日出門。
燕槐安想要去刑部大牢看望他。
正巧，到了刑部大牢，燕槐安看到有一輛馬車停在刑部大門外，放眼望去，是一戴著帷帽的女子正被人攙扶下馬車。
倏然，一陣狂風席卷而來，女人側身，帷帽白紗吹起，露出白皙的下顎。
燕槐安瞥見，溫潤的面上，失去了笑意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